2003年，当萨达姆的雕像在巴格达的广场上被拉倒时，很多人觉得一个时代结束了。伊拉克人以为自己终于挣脱了独裁的枷锁，科威特人更是长舒了一口气，觉得北方的威胁总算没了。但二十年过去，回头再看，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？推倒一个暴君，换来的究竟是自由的天堂，还是另一个深渊的开始？

一个暴君的速朽与一个国家的失控

2003年3月，美国总统布什给了萨达姆最后48小时，让他和儿子们离开伊拉克。萨达姆没把这当回事，他可能觉得这不过是又一次口头威胁。但这次不一样，美国人是铁了心要动手。3月20日，耗资7630亿美元的战争机器全面启动，“震慑行动”的精确制导炸弹像雨点一样落在巴格达。

伊拉克军队的表现让人大跌眼镜。萨达姆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共和国卫队，号称精锐，但在现代化的立体打击面前，几乎没有还手之力，14万大军说没就没了。仅仅三个星期，美军的坦克就横扫沙漠，兵临巴格达城下。4月9日，费尔杜斯广场上那尊巨大的萨达姆雕像被铁链拽倒，这一幕成了复兴党政权垮台的标志。

围观的伊拉克人表情复杂，有人欢呼，有人用鞋底抽打倒下的雕像，但更多人只是茫然地站着。一个巴格达的出租车司机说，看到雕像倒下，心里五味杂陈，赶走了暴君是好事，可接下来谁来保护我们呢？萨达姆本人的结局更是充满讽刺。这个拥有39座行宫的强人，刮掉胡子，换上长袍，坐着出租车逃回了老家提克里特。八个月后，美军在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农场里找到了他，掀开水泥板，把他从一个不到两米深的地洞里拖了出来，衣衫褴褛，像个流浪汉。

高压锅阀门被拔掉之后

萨达姆倒台，就像拔掉了高压锅的阀门，那些被他用铁腕压制了几十年的矛盾，瞬间以最血腥的方式爆发出来。萨达姆虽然残暴，但他确实用一种恐怖的手段，维持了国内什叶派、逊尼派和库尔德人之间脆弱的平衡。现在，这个平衡没了。

2006年2月22日，萨迈拉的什叶派圣地金顶清真寺被炸，这座对什叶派意义重大的建筑轰然倒塌，彻底点燃了教派冲突的火药桶。血腥的报复迅速展开，什叶派民兵在巴格达的逊尼派社区挨家挨户地“清算”，而逊尼派的极端组织则用更疯狂的自杀式袭击来回击。仅仅两年前的3月2日，在卡兹米亚清真寺外，三起连环爆炸就夺走了171条生命。

那些年，巴格达成了人间地狱。白天还是邻居，晚上就可能因为教派不同而互相残杀。街头遍布检查站，看的不是身份证，而是你的名字。叫奥马尔可能是逊尼派，叫阿里就是什叶派，一个名字就能决定生死。有巴格达的商人后来感慨：“萨达姆只杀反对他的人。现在呢？你什么都没做，就因为住错了地方，或者名字不对，就可能没命。”从2005到2006年，官方统计的教派冲突死亡人数就超过1.2万，远超萨达姆时期的政治迫害。

科威特的狂欢与新愁

当巴格达陷入火海时，南边的科威特却是一片欢腾。对他们来说，萨达姆倒台是天大的喜事。1990年8月2日那场入侵，是科威特人心中永远的噩梦。当时萨达姆的20万大军只用了9个小时就占领了科威特城，埃米尔的弟弟战死，整个国家沦为伊拉克的“第19个省”。

萨达姆为什么要这么做？两伊战争打下来，伊拉克欠了上千亿美元的债，其中就有科威特的150亿。他想让石油输出国组织减产抬高油价，科威特偏偏反着来，导致油价下跌，让伊拉克损失惨重。更让他恼火的是，他觉得科威特在“偷”伊拉克的石油。于是，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，直接吞并了邻居。

1991年的海湾战争虽然解放了科威特，但创伤留下了。所以2003年萨达姆倒台时，科威特人放烟花庆祝，觉得头顶的利剑终于移开了。战后，科威特迅速重建，石油经济让国家再次富裕，人均GDP高达3.4万美元，享受着高福利，日子过得比伊拉克人好太多。但新的烦恼也随之而来。没了萨达姆的伊拉克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，而这个真空被另一个大国迅速填补——伊朗。科威特发现，自己刚送走一头猛虎，门口又来了一头雄狮。

谁是真正的赢家

美国人做梦也没想到，他们花了大力气推翻萨达姆，到头来最大的受益者竟然是自己的头号敌人伊朗。这简直是地缘政治里最大的黑色幽默。伊朗对伊拉克的渗透是全方位的。战后伊拉克选出的六位总理里，有一半都在八十年代流亡德黑兰，和伊朗高层建立了深厚的私人关系。

军事上，伊朗扶持了大量的伊拉克什叶派民兵组织。当极端组织“伊斯兰国”肆虐时，这些由伊朗支持的“人民动员力量”成了反恐主力，但也变相成了伊朗在伊拉克境内的武装力量。经济上，从建筑材料到家用电器，从大米到药品，伊朗商品充斥着伊拉克市场，每年的贸易额高达90亿美元。

美国人推翻萨达姆的理由是“大规模杀伤性武器”，结果掘地三尺也没找到。真正的目的，石油和美元霸权，虽然部分达到了，但代价却是为伊朗的崛起铺平了道路。伊朗如今在伊拉克拥有巨大的影响力，这让夹在中间的科威特和整个海湾地区都感到不安。

结语

萨达姆死了，但他的预言却成真了。他说过伊拉克没了他会乱十年，结果乱了二十年还没停。伊拉克人民摆脱了一个独裁者，却陷入了教派仇杀、恐怖袭击和经济凋敝的泥潭，国家主权也被外国势力深度渗透。科威特人虽然不再担惊受怕于伊拉克的入侵，但伊朗的崛起带来了新的、更复杂的战略压力。推倒一座雕像很容易，但重建一个稳定、繁荣的社会，却难如登天。这场所谓的“解放”，代价实在太沉重了。